第四章
"黄衣妖女?"皇甫云昭睁大了眼睛,"你?就因为一个占卜?"
"是的……"林莺莺低下了头,但很快又抬了起来,"但没看过那景象的人,永远不知道它有多么惨烈:妖物从开裂的大地中爬出,吞噬万千人命,整个中土有如人间地狱一般……"
"这……"皇甫云昭似乎仍有些不愿相信,"我倒是听说过在遥远的北方有那么一个鬼族,叫幽桓,但他们怎么能使出这么强大的妖法?"
"谁知道?不过有什么关系?"说到这里,林莺莺的眼睛充满了怒火,"但是我都看到了,我的占卜不会错!"
"可是,这毕竟还没有发生,为了没有发生的事情杀害无辜……"
"所以我才会孤零零地躲在这里,"林莺莺闭上了双眼,"没人能理解我,就让我一个人背负着千古骂名吧……"
"你想多了,"皇甫云昭说,"也许将来会证明你是对的,而且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下这么大的决心,比如我就不行。以前有个大将军途经此地,非说我是个什么习武奇才,想招我当兵,还跟我说什么拯救天下一类的话。我说,我干不了,在我眼里,每个人的生命都很重要,救天下那么大的事情我担不起,谁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之后换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?如果还不如以前,岂不是那么多人都白死了?所以我宁可当个郎中,一个一个地救人,踏实!"
"你倒有理,"林莺莺苦笑了一声,"我要是有你这么看得开就好了。"
"对了,你一直说你的占卜?还有幻术什么的?"
"我其实是一名师从青凤山的术士,"林莺莺骄傲地抬起了头,"精通幻术和占卜术"
"术士?"皇甫云昭张大了嘴,"你会法术?这世上真有法术?"
"也不能叫法术,幻术也好,占卜术也罢,其实都是借助一些药材或法器的手段。"林莺莺笑着,"我觉得这世上没什么法术,就是世人崇拜的亘古、苍茫二神我看也不见得存在……"
"可别瞎说!"皇甫云昭连忙打断了她,抬头看了看身旁破败的苍茫神像,"举头三尺有神明啊。"
"你一个郎中,还如此迷信?"林莺莺被他惊恐的样子逗笑了,"难道你是个妇科郎中?"
"妇……"皇甫云昭被弄了个满脸通红,"我怎么会是……妇科郎中呢?姑娘休要取笑!"
"唉,"林莺莺短暂的笑容很快消散,"我倒真是希望有神明,那样也许我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。"
"你的愿望?"
"嗯……我其实……很希望见我的父母一面……"
"见你的……难道?"
"是啊,我从小就父母双亡,我……根本就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,"林莺莺闭上了眼睛,
"我只依稀记得小时候他们抱着我,哄我睡觉,但那时我太小了,记不住他们的模样……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?我的娘会不会和师傅一样慈祥?我的爹会不会很严厉呢?可惜这些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,这也是我想要学习幻术的原因,我希望能用幻术回到过去,看看他们的样子……哪怕只有一分钟也好……可惜……"
"可惜幻术只是借助药材的手段,你根本回不到过去……"皇甫云昭替她说完了下半句话,哀伤笼罩了两个人。
整个大殿静静的,窗外,小雨开始淅沥地落下。
宁韶镇,集市。
刘霸天歪歪扭扭地从酒馆出来,打着饱嗝,手里提着一根马鞭。
这街上谁人不知刘霸天的老爹是知府大老爷,于是都躲着他走。刘霸天原名叫什么大家早就忘记了,只是叫他霸天,他自己倒也乐得落一个"霸着天"的名号,于是他便成为了宁韶镇里比县太爷还县太爷的人。
刘家大院就在这宁韶镇东头,刘霸天每天都会从镇东头开始,一路折腾到镇西:喝喝酒斗斗殴、调戏调戏良家妇女什么的,偶尔还会抢点苹果梨子——他家倒是不缺水果,他就是为了证明这宁韶镇还是他们刘家的天下。
今天的刘霸天多喝了几杯,原因谁也不清楚,反正他一路跌跌撞撞,行人避之不及,纷纷躲到了大路另一边。
刘霸天眯缝着眼,看着人们见着瘟神般躲避着自己,心里愈发痛快起来。不想一个没留神,正撞到前面一个卖菜的平板车上,摔了个仰面朝天,白菜萝卜滚落一地。
人群顿时鸦雀无声,卖菜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,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醉醺醺的阔少爷是谁,于是呆立在那里,张大着嘴巴。
刘霸天费了半天劲才爬起来,绸缎衣服上沾满了菜叶和污秽,眼前金星直冒。
"他妈的……"他把嘴里的泥巴吐了出来,"你他妈长没长眼!?"
老人吓得支吾起来,他想去搀扶却又不敢,刘霸天反手一马鞭就抽了过来,将他重重击倒在地。
刘霸天不依不饶,他叉着腰,只管一个劲抽打着老人,整个大街上只有马鞭的噼啪声不绝于耳,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老人被打得满脸血污,破旧的外衣也被抽烂了,最后,蜷缩在那里一动也不动。
一伙衙役懒洋洋从远处走来:"都别看了!有什么好看的!散了散了!",他们大摇大摆地驱散着围观百姓。
"还有没有王法……"人群里响起一个没什么底气的声音。
"他妈的喊什么?"衙役里一个头目一样的人歪着头,"刘少爷就是王法,怎么着?再喊把你们一并锁走!"
说着他点头哈腰走了过去,弯腰擦拭起刘霸天的衣服来:"刘爷受惊了,怪小的们看管不严,这老不死的以前不在这儿摆摊儿的……"
"你们他妈的怎么当差的!?"刘霸天撇着大嘴,"这地方儿能让人随便拉车卖菜么!?"
"是是是……"小头目点头如捣蒜,"您老赎罪,我们这就把这老不死的锁走!来呀,你们几个!把这车给我砸了!"
说着,几个衙役走了过去,七手八脚把平板车抬了起来,举手就砸,顿时木板横飞,车轱辘飞出老远,正落在一个黑衣男子的面前。
这黑衣男子头戴斗笠,黑纱遮面,谁也看不清他的脸。其实他并不是在围观,而是正好途经此地,不想飞过来的车轱辘正落在他的面前。
黑衣男子停下了脚步。
没人注意到他,人们只是盯着衙役和刘霸天,只见刘霸天挽起袖子:"这老不死的装死,你们给我把他锁走,严加审讯!"
就在衙役们掏出铁链准备上前拿人时,黑衣男子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,站在老人的身前。
"哎呦!你他妈的想干嘛!?"衙役头目把手放到刀柄上,"想造反不成!?"
"你们挡了我的路,我现在有两个选择给你们……"黑衣男子的声音仿佛从阴间传来一般冰冷,大街上再次鸦雀无声起来。
"什么两个选择……我看你是不想活了!"衙役头目骂骂咧咧着要拔刀,却被刘霸天拦住了,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黑衣男子,试图看清他的脸:"让他说,今天爷我算是什么新鲜事儿都遇见了,还有人敢说我挡路?"
"你们有两个选择:一,告诉我宁韶山有没有什么藏身之所,然后用你们自己的刀自尽。二,我把你们大卸八块、乱刃分尸。"
"我先把你大卸……"衙役头目大叫着拔刀,但刀还没抽出来,就见空中打了一道红色的霹雳,他的头颅横着飞了出去,不偏不倚落在刘霸天怀里:"八块!",那头颅瞪着眼,冲着刘霸天喊出了最后两个字。
"妈呀!"刘霸天吓得魂不附体,一屁股坐在地上,怀里的脑袋扔出老远。
衙役们大叫着拔刀冲了上去,把黑衣男子围在当中,人群开始四散奔逃。
谁也无法看清发生了什么,只见一团黑影在空中跳跃,红色的闪电不时划破长空,血光四溅,头颅乱飞……
电光火石间,十多个衙役的尸首纷纷倒下,鲜血泼洒。黑影也飘然落地,身上滴血不沾,似乎连点灰尘都没有,此时人们才看清,黑衣男子手中握着一把红色的长剑。
刘霸天瘫坐在地上,浑身上下被鲜血浇了个透,他打着哆嗦,浑然不知自己早就尿了一裤。
黑衣男子默默走到刘霸天面前:"怙恶不悛,汝以恐惧示人;逆理违天,必被恐惧吞噬。"
说着,他缓缓揭开了自己的面纱,一张铁青色、鬼一般的面庞露了出来,他死死盯着刘霸天,将长剑一挥,将他直劈为两半。
人群中一阵大乱,一个扭曲的声音喊叫着:
"幽桓……鬼族!"